我在五旬節林漢光中學的日子II
錢德順博士/五旬節林漢光中學戲劇教師
本文接續上期,憶述我成為戲劇教育工作者的歷程,並戲劇教育在五旬節林漢光中學的發展,期望我的經驗,能為新教師步進戲劇教育旅程時作個參考。
首個校外比賽《屠魔刀》
1988年,與我拍檔一年的駱慧芝老師離職。駱老師說要到外面闖闖,便到了廉政公署工作。我們雖只拍檔一年,也成了無所不談的戲劇教育戰友。駱老師離職後,我獨個兒擔起戲劇學會,釐定學會的方向。
我決定帶學生參與外間的比賽。首個比賽是由禁毒常務委員會舉辦的禁毒劇創作賽,名為「丸仔一幕」。初賽在黃大仙社區會堂舉行。那時戲劇學會學生不少現在仍和我有交往,主席叫周麗明,骨幹成員有阮碧君、劉佩珊、李吉波……這些學生和我一樣,都沒有編寫劇本的經驗, 但不懂也得寫一個出來。我便和這班學生合編了一個名為《屠魔刀》的禁毒劇。全劇只三個人物:魔鬼、靈魂和肉身。「魔鬼」誘騙「肉身」進入丸仔的枷鎖,「靈魂」是理性的,他致力營救「肉身」,但最終失敗。
那次經驗,使我意識到戲劇導師必須能創作。戲劇導師有強的創作靈感,才能啟發學生。創作靈感則源自生活經驗和編劇經驗,兩者經驗愈多,靈感愈豐富。
「丸仔一幕」的製作並沒有經費。由沙田往返黃大仙的比賽場地,學生和我都要一起乘搭公共交通工具,浩浩蕩蕩二十多人,有拿道具、有拿佈景、有拿服裝,感覺像穿州過省一樣。 比賽有九間中學參與,得知我校能進入決賽,在場的本校學生都擁在一起齊唱校歌,就是那首學生平日不大愛唱的歌。校際比賽對增強學生的歸屬感,真有很大的作用。
「丸仔一幕」的決賽在香港大學陸佑堂舉行。不知那裡來的胸有成竹,但最後只得亞軍,學生們都哭了,就像失去了很多似的。有些人認為這是「比賽」之禍,弄得學生都哭了。我的一個前輩潘永邦老師卻有不同看法,他對我說,學生哭是因為他們投入,曾幾何時,我們能見到學生如此投入?學校生活本來就應充滿歡笑與淚水。難得學生們能投入校園生活吖!
校外比賽能有效提升導師水平
那次比賽評判之一是方競生先生,他指出我們的戲,說話太多而行動太少。我以為他對我們的評語是中肯的。我給學生的格言是:「要重視評判的評論,它能讓我們作出改善。」那時的我,不明白如何加強戲劇的感染力,往往議論多而感染少。
比賽給我一個很好的啟發:參與學校戲劇學會的學生,多旨在享受演戲的樂趣,對嚴肅探討戲劇藝術和嚴格的培訓,都是敬而遠之的。校內演出,較易得到同事和學生的讚賞,特別是同事;你的戲不好,同事也樂於鼓勵,並不代表有好的藝術水平。校際比賽則能讓導師和學生有更深刻的思考:為何我們的作品比不上人家?是劇本?是導演?是演技?是舞台效果?我們應如何改善呢? 比賽是提升藝術水平的有效途徑。
首次參與巿政局戲劇匯演
同年,我帶領學生參加了由巿政局舉辦的中學組戲劇匯演。戲劇匯演是學校戲劇節的前身,每年有數十間中學參與。三月舉行初賽,評審選出十五隊進入暑期的決賽。
劇本仍是我最大的困難,學生想演,但不想編劇。我當時很喜歡看日本女作家三浦凌子的小說,我向學生建議把三浦凌子的《綿羊山》改編為劇本,學生當然贊成。那劇講一個有繪畫天賦的浪子,具備令到女孩子喜愛自己的本領,最終坎坷而終。我們把那劇命名為《畫中的遺憾》,現在回看所改編的劇本,真的改得很差勁。
初賽在上環文娛中心八樓舉行,偌大的排練室內,坐著三位評判,正中一位是古天農,他總是掛著微笑,令我們很舒服。初賽,各隊只需演出十分鐘的選段,然後與評審談話。我們把最有把握的一段演了出來,也順利進入了決賽。
能進入決賽,師生們當然很高興,我們當自己已經勝出了。那時的學生有很多現在還很稔熟,那位男主角盧玉彪,現時是羅兵咸永道北京諮詢部主管合夥人,他對母校仍很有歸屬感,貢獻良多。女主角阮碧君,現在是家庭傭工聘用服務店的老闆娘。
決賽叫我頭也禿了
決賽在暑假舉行,巿政局給我們五千元津貼(那時我作為教師的月薪也只是八千元),很充裕。然而學校老師和工友都好像全放了假,並沒有任何人力支援,只我一個教師,帶著一群學生, 顧得台前,便顧不了幕後。排戲途中,我要經常跑到木工室造道具,好在我在大學是修機械工程的,一般的機械操作也難不到我。
後台還有很多難題,其中一樣是音效。大會叫我們用舊式一大餅的錄音帶,我見也未見過。大會要我到香港話劇團總部,讓他的技術員為我們把音效錄進那大餅的錄音帶中。我記得帶著那位熱心的主席周麗明同學去,我和他看著那技術員,不明所以的,但最後也總算順利完成。
學生縱喜愛戲劇,卻常少了一份堅持,佈景油漆做到一半便放下,需要老師執手尾。還有一苦況,就是沒有固定排戲的地方。我們就像遊牧民族一樣,被驅趕著,當年的工友也太有權力了。在我這個族長帶領下,戲劇學會經常在校園一處拔營到另一處,好在那時我年輕力壯, 又喜愛和學生一起,排戲後談天說地便彌補了被工友欺壓的悲愴。
由於決賽是公演,市政局要求我簽合約,約上註明:「倘未能如期演出,要賠償票房損失。」這合約使我很焦慮,由於學生都不一定有十足責任感,暑假又是當暑期工的好日子,排戲的出席率令我一步一驚心,我真怕上不了舞台。焦慮的結果是頭髮一顆顆的掉下,造成了我日後的禿頭。
遇上令人難堪的女評判
那次決賽,沒有獎項是意料中事,事實上,當年戲劇滙演的獎項經常由三所名校攤分,分別是杜國威老師帶領的可立中學隊伍、旅港開平商會中學的隊伍、陳德恆老師帶領的培正中學隊伍。三間學校的戲都演得出色,當時只知他們的戲好看,卻不懂有系統地分析為何如此好看。
我們的作品被一位女評判評得一文不值,他的評語很正確,那戲真的不好:結構不好、對白不好、演繹風格前後不一。然而,他的措詞太直率了:「林漢光,來了代表沒有?……(見到我們後)你們演的是甚麼?我根本不知你們在演甚麼!這個戲不知怎的能進入決賽!……」我其實很同意他的說法,但作為學校的負責老師,身旁坐著一大班學生,真的好尷尬,也很不好意思,學生們花了這麼大的心力,卻換來這位女評判的嚴辭,就是因為我這個領軍人不濟。
幸好,我的心就是不會把不愉快的事情藏得多久,三數天,已是我的盡期。我很快又和戲劇學會的學生愉快上路了。
後來,當我獲邀擔任評判時,我總是讚多彈少,甚至不彈。我明白應作少量的合理批評,但每當我想起那位女評判,我便把批評的話收起,留待散會後才與他們的導師單獨分享。我曾是一個連戲劇ABC也不懂的導師,只因喜愛才走上這條路,我很能體諒和欣賞老師在課餘時所付出的努力。我從不輕看表演時所用的一個木箱,或一塊不起眼的佈景板,那些全是師生的心血,可能已花了他們一兩天的勞力了。
困難於興趣面前顯得微不足道
那一年,只我一位導師,又決定踏出校園去參與比賽,可謂辛苦經營著學校的戲劇學會。比賽,意味著更多的排練,這令好些學生退出了。新的學年常意味著學生人才流失,剛累積了經驗的學生又畢業了,真教戲劇導師苦惱。但對戲劇的興趣,那些「困難」實在微不足道。